何建明：评价道场不能看是否合理收取门票

    编者按：我们国内的诸多名寺院向佛教徒和游客出售门票，乃是古今中外一大奇闻，让人怨声载道。那么，该如何评价一个道场是否合理收取门票呢？本文作者何建明现任中国人民大学佛教与宗教学理论研究所及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他认为，道场是否应当收取门票，是各个道场依照自身的处境、条件和生存与发展的现实需要来决定的，不收门票的道场有它们不收门票的理由和经济能力，收取门票的道场也有它们收取门票的理由和道场生存与发展的经济需求。

    经常有海外的朋友对我说，大陆的寺院不应该收门票，因为寺院是接引众生的道场，哪能向众生收取门票、赚得佛菩萨祖师的供养钱呢？这话有一定道理，但并不符合现今大陆佛教界普遍的状况，因为在大陆不收门票的佛教道场也不少，当然，这其中多半是那些中小型道场，通常去的人不多。去的人较多的，总是那些在名山大川或风景名胜之中，或是在都市之中的著名道场或大道场，而这些道场大多是收门票的，也有处在公园内，因游客多，功德箱收入丰厚，而不收门票的。我们不能一概而论大陆寺院道场收不收门票、应不应该收门票的问题。

    反对收门票者，理由既有如上所说，还列出诸如历史上从未有寺院收门票的传统等理由来。其实，寺院收门票，完全是现代的新生事物，古时候哪有门票一说？讨论寺院要不要收门票，首先要弄清有些寺院为什么要收门票？而有些道场为什么不收门票？

    从现今大陆寺院收门票的现状来看，主要有两种情形：一是处于风景名胜之中，或其本身就是风景名胜或文物古迹之处，政府有关部门为保护文物，同时为增加地方经济收益，而在寺院进门处，或是风景名胜之入口处收取门票。政府通常对这些寺院的维修、保护和建设、特别是寺院与外界的交通设施建设，进行了比较大的投入，并有意作为旅游产业进行商业投资，在这种情形当中，有的寺院从政府收取的观光门票中提取一部分收益，有的寺院则未从政府收取的观光门票提成，而是在寺院入门处单独收取门票。二是处于城乡人口较集中或商业发达之地，寺院成为观光客常到或必到之所，大多会收取门票。从这两种情形来看，寺院实际成为观光旅游的重要场所，收取适当的门票，不会影响游客的光顾，反而能够大大增加寺院的经济收入，有利于道场开展各项弘法利生事业。

    不收取门票的道场通常也主要有三种情形：一是有基本经济来源的清修道场。这类道场本身就不欢迎有太多人来打扰，更不欢迎有观光客来打扰，因此不用收取门票。二是观光客很少或没有观光客而靠信众供养、或自力更生、自耕自养的道场，通常也不会收取门票。三是如上所说，即虽处在风景名胜之中或是商业繁华之地，但信众基础较好，寺院的功德箱收入丰厚，可以满足道场生存与发展的需要。这样的道场也有些没有收取门票。

    从以上五种主要情形来看，收取门票不在于谁想不想，而是由道场本身的处境和条件及其生存与发展的经济需求所决定的。地处偏僻、无景观可览的中小规模道场，本来就没有多少游客到来，收门票就没有意义了，反而对接引信众有抑制作用。而那些处在风景名胜之地或商业发达、观光客较多的道场，收取适当的门票，不仅不会对来寺院进香的人流有太大的影响，还可以获取较可观的寺院经济收入。

    事实上，不少收取门票的道场，多半并非它们自己要从中获取多大的门票收入，而是被政府和社会作为旅游产业开发了，道场虽然是游客参观的中心，但是主导权并不在道场，门票收入的绝大部分并不归于道场所有，道场作为宗教信仰的中心，在旅游产业开发中实际被边缘化了，这样一来，就不是道场自身要不要收门票、收多少门票的问题，而是它不得不被动地收取门票。

    当然，有些道场、特别是处于人口集中或商业比较发达地区的道场，并没有被政府和社会作为旅游产业开发，政府部门也没有收取门票，而是道场自身出于获取经济收入的需要而收取门票，有的名气大而规模较小的道场则以收门票来适当控制游客数量。

    整体上说，道场是否应当收取门票，是各个道场依照自身的处境、条件和生存与发展的现实需要来决定的，不收门票的道场有它们不收门票的理由和经济能力，收取门票的道场也有它们收取门票的理由和道场生存与发展的经济需求。有些道场信众不多而游客多，收取门票当然有其合理性，有些道场信众多或是功德箱收入较丰，或是有相对稳定的护持收入，不收取门票也是应该的。关键不在于应不应该收取门票，收多少门票，而在于道场经济条件的改善，是否有利于道场弘法利生事业的发展，是否有利于道场的道风建设。如果经济能力提高了，而道风变差了，弘法利生事业仅仅是形式上的表现，恐怕不是收不收门票的问题，而是佛陀的慧命是否能够延续的问题。

    道场的经济基础是佛教发展的重要条件。季羡林先生在研究商人与佛教的关系史时谈到佛教的发展从来就离不开商业经济或商人的支持。丝绸之路上佛教曾经有过的辉煌篇章，都是以强有力的经济基础作为后盾的。如今时代变了，社会体制也变了，信众群体的数量和信仰形式也变了，佛教道场就必须寻求适应当代处境的生存与发展的方式。针对以游客占绝大多数的入山者，道场采取合理收取门票的方式来弥补和增强寺院的经济能力，有利于改善寺院的硬体建设和游客所需的配套设施，有利于道场开展各项弘法利生事业。当然，有经济能力而完全不收取门票的道场，是公众所期望的，是值得提倡的，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批评那些合理收取门票的道场。评价一个道场，不能看它是否合理地收取了门票，而要看它是否“取之有道，用之有道”，要看它是否改善了道风，为建设人间净土而积极地开展了各项弘法利生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