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佛钟”武汉造 揭秘幕后故事

寒山寺大钟运往江苏途中

9月28日，大钟在寒山寺被吊装到位

　　今年9月28日傍晚，暮色渐沉。由武汉出发，一座重达108吨的仿唐大钟历经险阻，终于“登”上了千里之外的千年古刹——苏州寒山寺钟楼的承台。一时间，两地媒体争相聚焦。

　　这座被称为“世界第一佛钟”的庞然大物，为何要舍近求远，由武汉铸造？背后又有哪些艰辛和故事？带着读者关心的这些问题，10月10日，记者深入到该钟的铸造者——武汉重工铸锻有限责任公司(下简称“武汉重工”)螺旋桨厂，进行了深入采访。

　　临危受命“21世纪钟”华彩面世

　　顾名思义，既然叫“螺旋桨厂”，当然以螺旋桨为主打。事实上，螺旋桨厂在武汉的威名，起初确实不是造钟，而是造螺旋桨。因为在铜合金产品上拥有的丰富经验，该厂曾多次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然而，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与大多数国企一样，业务单一的螺旋桨厂陷入困境。

　　“如果没有抓住那次机会，现在的螺旋桨厂不知会是什么样子”，见到记者，螺旋桨厂厂长杜忠维开门见山地说。

　　1999年5月，21世纪近在眼前。有市民提议，武汉要铸造一座重量为21吨重的铜钟，钟身要通过十幅精美浮雕，再现武汉3500年的历史。钟身重20吨，蒲牢(钟的提手)重1吨，共计21吨，取“20世纪和21世纪连接”之意，大钟铸成之后，千禧之夜，将在黄鹤楼上，用21声钟响，迎接新千年的到来。

　　提议很快被采纳，问题接踵而至，铸造铜钟的任务交给谁来完成？

　　这是一个大胆的提议。因为，自明朝成功铸造“永乐大钟”以来，中国数百年历史上，还没有第二个如此大钟出炉。其高难度的艺术铸造，当时在国内还无人能及。

　　在大量查阅相关资料后，时任武汉市副市长的胡国璋，带领专家，先后去了大连、南京、芜湖、杭州等地，找到当时国内铸造业的几家佼佼者，并参观了各地的艺术铸品。但是，却没有找到一家中意的生产厂家。

　　“螺旋桨厂不是做铜螺旋桨的么？可否考虑让他们来造钟呢？”寻访人员并未放弃，归途中，一位专家的话顿时让胡国璋燃起了希望。考察队连夜赶到武汉重工。

　　据杜忠维回忆，当晚10时许，武汉重工及螺旋桨厂两级领导班子正在厂里开会探讨生存大计。胡国璋一行的突然造访，让大家吃了一惊。另一方面，见大家这么晚还在加班，这些“不速之客”也立刻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

　　胡副市长找来武汉重工总经理沈成义，介绍了情况后，随即问他：“只有半年，这座21吨的铜钟，你们能不能做？”

　　沈成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杜忠维拉到一边，悄声问他：“老杜，做得了吗？”杜忠维没有吱声，埋头抽了两口烟。杜忠维当时任厂长3年，虽然做了多年的基础铸造，但对艺术铸造，他还从未涉及。

　　“我有七成把握。”经过反复思考，杜忠维谨慎地说。沈成义一听激动不已：“你有七成的把握，那我可就拍板了！”沈成义知道，杜忠维是个稳重的人，从不把话说满，“七成”就意味着有更大的把握。

　　就这样，螺旋桨厂接下了这桩难度空前的技术活。

　　然而，铸钟过程屡遇难题。这期间，时任千年钟领导小组副组长、武汉电视台台长的赵致真给予了很大帮助。当时，武汉电视台制作了一期以“永乐大钟”为主题的记录片，介绍这座千年古钟的制作工艺。赵致真建议杜忠维看看该记录片。

　　永乐大钟重约46.5吨，钟身内外布满了佛教经文和咒语，总计23万184字。这些文字在钟上排列得井井有条。铸造工艺非常高超，它是采用了地坑造型表面陶范的泥范法，使永乐大钟的钟体一铸而成，而且庞大的钟体上竟没有发现一个“沙孔”，这在古代铸造史上简直是一个奇迹。杜忠维决定就采取这种一铸而成的技术。

　　这种技术的浇铸难度大大超过任何其他铸件。攻关人员为此做了数百次试验。杜忠维的压力越来越大，他说，当时有媒体做了几个21世纪钟模，在三镇展出，并告诉广大市民，真钟在新千年来到之际将和大家见面，无形中，又给他们增添了压力，“如果做不好，武汉的形象可就砸了”。他和同事们夜以继日，每天趴在车间，最后，终于发明了“雨淋式”浇铸，可保钟体冷却均匀，不炸不裂。

　　针对铸造中的特殊性，技术组又分别采用铬铁矿砂精密薄壳造型、涂抹法陶瓷型、锆英砂精密薄壳造型三种不同工艺，满足对裙边、图案和顶部不同的要求，并首次把硅橡胶膜转换技术成功运用于超大型精密铸造。

　　在武汉工艺研究所和湖北省美术学院的帮助下，12月1日，这件世纪珍品终于华丽问世。巧合的是，30年前的同一天，正是我国首次整体铸造的20多吨重的潜艇螺旋桨诞生的日子。

　　一个月后的千禧之夜，黄鹤楼上，武汉市21位英模敲响这座大钟，与五洲共迎新世纪的到来。

　　声名远播河南老板要造108吨大钟

　　黄鹤楼上的悠长钟声，一时引来各方膜拜。“21世纪钟”让螺旋桨厂一夜成名。江西、四川、河南、江苏等地慕名前来。由此，武汉重工走向了艺术铸造之路。

　　此后的6年间，螺旋桨厂先后为河南汝州制造了108吨大钟，为法国里昂铸造了纪念中法建交40周年的中法友谊大钟，为江苏华西村制造了世界上现存最大、145吨重的青铜洪钟——迄今，该厂已制造了30多座大铜钟，其中造价最贵的逾2000万元。

　　说起2000年铸造的河南汝州铜钟，杜忠维笑言，其中还有个插曲。当时，河南平顶山一铸造企业的老板，欲建世界最大的铜钟，要求重108吨，钟体通高8.4米，底部直径5.2米，钟身布满细腻的纹饰，局部镂空。该老板一路打听找到了武汉。

　　“这位老板本就从事铸造行业，各种铸件年产量上万吨。为什么还要找我们铸钟？是不是闹着好玩？所以，他第一次来找我时，我没有见他。”没想到，这位老板第二天又来了。原来，他到黄鹤楼亲眼看了世纪钟后，被千年吉祥钟的炫美折服，更是下了决心。这次，杜忠维和他畅谈了两个多小时，觉得对方很有诚意。当天，双方就签了合同。

　　在铸造汝州钟时也遇到了惊心动魄的麻烦。按照对方要求，钟要在汝州的山上直接铸造。最后，经研究，将生产车间搬到山上。工人们在山谷修了临时工棚，山腰上修铸铜水包，又请人在山顶四周修了4座炉子。这样一个临时的“车间”，落差达到18米。大家每天冒着严寒走20多分钟的山路上山作业。

　　这座大钟引来了全国关注的目光。浇铸当日，中央电视台等媒体现场聚集。然而，意外发生了。浇铸时间快到了，但是经过检测，4号炉的温度太低，还没有完全熔化铜水，而其他3座炉子如果继续加热，很可能会被烧毁，损失难以估量。

　　怎么办？杜忠维决定先进行化学成分的分析，经检测，4号炉的化学成分已经靠近平均值区间。这意味着，只要里面的铜水大部分能流向铜水包，与其他3个炉的铜水综合后，浇铸就能成功。“先开4号包”，杜忠维一声令下 4号包被打开后，铜水缓慢地流了出来，杜忠维心里有了底。当铜水流到一半时，他下令：将其他3个炉子全部打开。

　　浇铸终于获得了成功。

　　技术突破:世界第一铜钟一次性浇铸

　　汝州这座大钟，意外地为螺旋桨厂又引来一单“大买卖”。

　　2005年，“天下第一村”——江苏省江阴市华西村欲为庆贺建村45周年，铸一座145吨的铜钟，以及4口小钟，五座钟将按国旗上的五角星图案布置摆放。其中，大钟仅提手就达到8吨。该村负责人几经周折，四处打听，最后在汝州铜钟的铸造遗址上看到了武汉重工的名字，一路寻找而来。

　　签协议当天，华西村的负责人带来了10万元现金作为订金，表明了铸钟的决心。然而，杜忠维却考虑再三：他明白，这座大钟一旦完成，将刷新世界记录；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将承担更大的风险。

　　最后，杜忠维还是接下了这桩活儿。并决定在此次铸造中，继续改进工艺，实现铸焊(将钟的蒲牢在浇铸中与钟体一次成型)。

　　难度可想而知。首先遇到的问题是，每个熔炉通常的容量只有30吨，但铜水浇铸要求必须一气呵成。大家建了两个90吨的铜水包，分别连接几个熔炉。这样就可以保证一次性浇铸成型。

　　浇铸完成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铜钟内的一圈沙膜始终无法与钟体剥离。60余工人在铜钟内搭起了三层脚手架，不停地用钻子凿了一个星期，可是整块沙膜仍然纹丝不动。

　　经过商量，大家认为沙膜可能是在铜钟收缩的过程中被压制住了，于是决定从沙膜的顶端到底部先凿出一条缝。

　　一天中午，大家干完活后正在铜钟旁休息，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沙膜掉下来一块”，一位工人首先高兴地惊呼，现场随即掌声雷动，大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华西钟的运输更为曲折。因为苏杭运河上桥梁众多，且均有一定的限高，运钟船每每经过桥孔，便给船只猛“灌水”，令船整体下沉，通过桥孔后，再放掉船内的水，让船体上浮通行。

　　送到台湾:“和合钟”凝聚骨肉深情

　　今年9月28日傍晚，暮色渐沉，108吨仿唐大钟终于“登”上了千里之外的千年古刹——江苏省苏州寒山寺钟楼的承台。这座铜钟高8米，直径5.188米，重108吨，钟体上刻有经书《妙法莲华经宏传叙》，有70094字。号称“华夏第一法华钟”的这座大铜钟，又被称为“世界第一佛钟”，其总造价逾千万元。

　　此前，寒山寺内所存的古钟是一口具有百年历史的仿明钟，由日本友人赠送。由于该钟较小，为扩大影响，寒山寺决定在汉重铸新钟。

　　今年1月8日，武汉重工螺旋桨厂动工铸造。浇铸期间，寒山寺僧人先后6次到汉查看。杜忠维介绍，浇铸大钟难度本身很大，要将7万多字的经文，一笔不错地浇铸到钟体上，那就更难了。这是一座大钟，也是一桩细活啊。

　　浇铸寒山寺大铜钟，共耗时8个多月，经历了十多道复杂工序。该钟铸造过程为传统锡青铜制造工艺，一次浇铸成功。即便按照目前国际铜价8万元每吨计算，其材料(含损耗)价值都逾千万。

　　据介绍，为使音色和美，铸造方特别聘来了2家，在铸造过程中添加了15公斤黄金、镍等稀有合金，这让记者大吃一惊。再问这些稀有合金具体是何比例？厂方笑称：尚属“机密”，不便披露。

　　除了铸造108吨的“大家伙”外，螺旋桨厂还为该寺铸造了一批小钟。

　　“我们铸的钟还被寒山寺送到了台湾，被取名为和合钟。”说到这里，杜忠维神情欣慰。

　　原来，此前，寒山寺在全国招标，有数十铸造企业参与竞标，在最终定夺的时候，按照寒山寺的要求，螺旋桨厂铸造了两座3吨重的样钟送往寒山寺，后被寒山寺作为仿唐对钟，取名“和合钟”。如今，寒山寺将其中一座赠与台湾佛光山，两寺缔结为兄弟寺庙，共同祈求两岸和平、人民安乐。

　　赠送仪式上，寒山寺方丈秋爽法师赋诗云：“寒山古寺佛光山，两岸原同风月天；兄弟情深如慧海，钟声万古永相传。”台湾星云法师也即兴赋诗：“两岸尘缘如梦幻，骨肉至亲不往还。苏州古刹寒山寺，和平钟声到台湾。”（信息来源：楚天金报）

　　在螺旋桨厂的新厂房里，人们仍在紧张忙碌着。目前，厂内仍有3座大钟在生产。其中最小的一座钟，记者不得不提。这口钟叫“奥运钟”，重7吨多，其上镌刻着着名作家王金铃撰写的《奥运赋》。钟的主人有个美好的愿望，要将这口象征着奥运精神，融合科技奥运、绿色奥运与人文奥运内涵的奥运金钟，在2008年8月8日献给北京奥运会。

　　杜忠维笑着说，除了铸钟，他们还“铸塔”。世界最高的铜塔桂林铜塔就是他们2001年铸造的，此外还有九华山万佛铜塔。

　　杜忠维说，截至目前，明“永乐大钟”依旧是铜钟工艺的至高点。“永乐大钟”比现在早了数百年，钟内钟外都有铭文等等，都是现在铜钟工艺未能企及的。艺无止境，武汉的这批铸钟人仍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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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字铜钟

　　浇铸速度精确到秒

　　俗话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浇铸是铸钟的最重要环节。在螺旋桨厂，浇铸的时间精确到秒计，145吨重的华西村铜钟，浇铸的时间为818秒。

　　余音绕梁120秒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杜忠维说，“余音绕梁”，对一座好的铜钟来说是完全能做到的。每当验收铜钟的时候，买方还带来专业的声波检测仪器。目前螺旋桨厂铸造的铜钟，一声钟响声波时长超过120秒，超过目前国内最高标准。

　　收缩比为1%

　　为了能实现铸焊(将钟的蒲牢在浇铸中与钟体一次成型)，技术人员想了不少点子。

　　根据热胀冷缩的原理，通常铜钟在浇铸后冷却，会有一定的收缩率，为1%。8米高的华西村钟，冷却后高度将减少80毫米。如果采取铸焊，一不小心就会拉坏钟体，或将蒲牢挣断。技术人员在铸型中埋入“热电偶”，控制温度适时让蒲牢自由移动位置，以求达到整体一次结合效果。